每當穿過戒備森嚴的看守所大門步入監區,34歲的吳玉鴻就感覺肩上的責任沉甸甸的。吳玉鴻是河南省新鄭市法律援助中心駐新鄭市看守所一名法律援助值班律師。每周固定在周三這一天,他會面對面地為羈押在看守所內的刑事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服務,回答他們關心的法律問題。

像吳玉鴻這樣的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已經覆蓋至河南省128個看守所,覆蓋率達100%。

河南省司法廳廳長王文海今天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說,從2006年9月在國內首家試點到現在,河南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歷經11年探索實踐。值班律師已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56.4萬人次,代寫法律文書15.3萬份,受理、指引申請法律援助13.6萬余件。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及被告人接受訊問時,安排值班律師到場4950人次。

首次試點“急診式”法律援助

修武縣看守所所有在押人員都會收到一份權利義務告知書。這是由設在看守所的法律援助值班律師發出的。

讓值班律師劉喜慶沒想到的是,他的一席話竟讓涉嫌殺人的嫌疑人張某情緒平靜下來,積極配合公安機關偵查,原來擔心張某自殘的看守所民警也連稱“還是律師的話管用”。

張某因糾紛將他人殺死,被羈押到修武縣看守所后,認為殺人償命,早晚都是一死,多次萌生自殘念頭。他見到劉喜慶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自己要死,還有生的希望嗎?”

劉喜慶給他講解相關法律規定后說:“你要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的偵查,認罪悔罪。不經過法院審判,你目前還是犯罪嫌疑人。”

與劉喜慶面對面交流溝通后,張某浮躁的情緒穩定下來,主動向看守所民警要來法律書籍學習。他說:“就是判了我死刑,我也要在這段時間里洗刷自己的罪過。”

據修武縣看守所一位民警介紹,在押人員首先會想到值班律師,愿意向值班律師咨詢法律問題。

據了解,修武縣看守所是全國首個試點“急診式”法律援助的場所。當時的法律援助值班律師辦公室雖然在看守所,但設在便民服務區,在押人員想找值班律師咨詢問題,須有民警提押過來,律師不能進入監區。

修武縣值班律師制度緣于2006年聯合國的一個項目。

河南省司法廳巡視員周濟生介紹說,2006年年初,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我國商務部、司法部協商,在中國選擇一個縣探索建立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項目試點,旨在推動我國法律援助體制與國際接軌。修武縣被確定為首個試點縣,2006年9月項目試點正式開始。

周濟生說:“值班律師就像醫院的急診醫生一樣,向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急診式’的免費法律援助。”

修武縣試點項目至2008年3月31日結束后,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商務部、司法部組成的考察組實地考察后認為,法律援助值班律師項目對于發揮法律援助在促進司法公正、保障人權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試點項目雖然結束了,但值班律師制度已在河南開花結果。

實現“從大門外進到監區內”

作為河南省司法廳廳長,王文海熟悉河南11年探索實踐值班律師制度不斷“更新升級”的每一步。

2008年4月,河南省司法廳召開試點項目總結會,與會領導、專家和代表一致認為試點項目實施成功,具有推廣的可行性;同年5月,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試點單位擴大到20家。

2009年,河南省司法廳決定,將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向全省推廣。

2010年,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省司法廳聯合下發通知,推動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全面鋪開,共在全省市、縣兩級法院設立法律援助值班律師辦公室177個。

2011年至2012年,河南省公檢法司四家聯合啟動刑事法律援助試點工作,在試點地方看守所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使值班律師工作覆蓋到偵查、審查起訴、審判三個階段。

2013年,為更好貫徹執行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河南把值班律師制度擴大至全部看守所,在全省128個看守所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

2016年7月,在總結10年實踐經驗的基礎上,河南省司法廳聯合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河南省公安廳出臺《河南省法律援助值班律師辦公室(工作站)工作規定》,從值班律師職能定位、工作范圍、工作標準等方面進行科學界定和明確,標志著全省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進入精細化、縱深化發展新階段。

王文海說:“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的確立,極大地保護了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合法權益。律師直接進入監管執法區域,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一對一、面對面的法律咨詢服務,是法治建設的一大進步。值班律師制度已經由初期小范圍的法律服務,逐步發展至全覆蓋、普惠式的常態法律服務,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了尋求法律援助的便捷通道。”

吳玉鴻對此深有體會。8月30日,適逢周三,他一步入設在新鄭市看守所監區的辦公室,民警就給他帶來一名在押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一臉焦急地問:“我偷了輛電動車,最多就值兩三千元?，F在鑒定結果還沒出來。我能被判處緩刑嗎?”

“值班律師有紀律要求,解答問題只對事不對人。你能不能被判緩刑,法院要根據犯罪情節和悔罪表現,認為不致再危害社會,且犯罪情節輕微、不能是累犯……你仔細對照一下自己的犯罪行為自我評估一下。另外,鄭州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城市,你如果能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檢察院的量刑建議也沒有異議,按照規定可以依法得到從寬處理,并且訴訟程序也會簡單很多。”吳玉鴻說。

在吳玉鴻與這名嫌疑人溝通交流中,嫌疑人明確表示,愿意認罪認罰,爭取得到從輕從寬處罰。

吳玉鴻告訴記者,這場看似尋常的法律咨詢,卻因咨詢地點和當事人身份顯得特殊。這間設在看守所監區內的法律援助律師值班辦公室,使值班律師從“大門外進到監區內”,能面對面直接了解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法律需求,提供更精準有效的法律服務。

一些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家長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有律師在場,我們不擔心孩子的合法權益被侵犯了。”

周濟生認為,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被訊問時,法律援助律師根據安排到場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既維護了刑事訴訟程序的完整性和嚴肅性,也有效保護了未成年人的訴訟權利。

合力保障值班律師依法履職

采訪中,河南一些看守所所長坦言,以前沒見過律師進監區,在押人員也不知道在看守所里能向律師咨詢法律問題。剛開始,看守所擔心值班律師進出監區容易“跑風漏氣”,影響偵查機關辦案和在押人員情緒。經過實踐后發現,律師的法律意見更容易被在押人員接受。

據河南省公安廳監管總隊隊長郭智深介紹,河南所有在用看守所全部完成法律援助中心駐看守所工作站建設,由看守所提供辦公場所,辦公、通信設備配備到位并投入使用,保障律師在值班工作期間相關服務,為其工作提供必備條件,有力保障了刑事訴訟活動的順利開展。

郭智深說,看守所定期邀請值班律師通過看守所有線電視對全體在押人員進行法治教育,講解法律援助的對象和申請程序,使在押人員明白自己是否符合法律援助條件、如何申請法律援助、如何運用法律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全國十大杰出青年法學家、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汪海燕認為,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即時法律援助,保障其在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采取強制措施時獲得法律服務,有利于預防和避免刑訊逼供,緩解與消除嫌疑人和被告人對偵查機關的不信任及對立情緒,促進訴訟活動有序進行。河南的先行先試,對于推動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的建立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

登封市人民法院院長趙洪印說,值班律師的參與配合,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能夠依法維護其合法權益,保障其認罪認罰的自愿性。

王文海說,河南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制度的實踐創新表明,此項制度有利于強化法律援助在整個訴訟制度,特別是刑事訴訟制度中的地位和作用,有助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保持控、辯、審平衡,強化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司法人權保障,維護司法公平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