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A股知名醫藥上市公司天士力發布了2018年年報，數據顯示，天士力當年取得了營收凈利雙增長，其中營收179.9億元同比增長11.78%，凈利潤15.45億元，同比增長12.25%。

作為中藥起家的醫藥制造企業，天士力2018年中藥營收53.58億元，僅占總營收29.79%，但毛利率仍高達75.63%;醫藥商業板塊占據了營收的“半壁江山”，2018年收入107.78億，但毛利率僅為10.03%;而新興的生物藥板塊雖然營收僅2.28億元，且凈利潤部分仍處于虧損狀態，但營收增速較快，同比增長129.58%，毛利率也高達70.71%。

今年4月25日，天士力發布了《關于控股子公司境外首次公開發行股份申請材料獲中國證監會受理的公告》，公司擬以“天士力生物”為主體，分拆公司的生物藥板塊，申請在港交所主板上市。天士力在公告中表示，“2018年4月24日，港交所發布《新興及創新產業公司上市制度》，港股允許未盈利生物科技公司上市，從資本市場拓寬創新型公司上市標準來看，行業整體較為看好研發型企業的發展。”

據wind數據，天士力2017年在中國醫藥制造行業上市公司中，營收排名第六，凈利潤排名第十五，2018年年末公司總市值約290億元，在全行業中位列第十三。

然而，一派大好氣象背后，市值300億的天士力也面臨著多項隱憂。

主打產品丹參滴丸FDA臨床試驗連做21年沒結束被指“廣告完勝腦白金”

21年前的1998年，跟醫藥行業八桿子打不著的重慶啤酒“放了一顆衛星”，宣稱要研制乙肝疫苗、攻克這個人類疾病史上的老大難。在隨后的13年間，重慶啤酒不斷釋放疫苗臨床試驗的消息，公司前景被大為看好，基金抱團持倉、散戶跟風炒作，股價被炒至一個又一個的新高，從1998年的10元左右，一路漲到2011年的300元以上(除權價80多元)。

然而在做了13年的臨床試驗之后，2011年12月，重慶啤酒終于公布了疫苗無效、研制失敗的終局消息，短短一個月內，公司股價由80多元跌至20元，被臨床試驗“噱頭”吸引的公募基金和散戶們的發財夢，就如重慶啤酒的疫苗夢一樣破滅了。

同樣在1998年，中藥企業出身、和美國市場八桿子打不著的的天士力也“放了一顆衛星”，宣稱要在沒有中藥傳統的美國，向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以下簡稱FDA)做中成藥制劑“復方丹參滴丸”的新藥申報。與重慶啤酒不同的是，天士力“復方丹參滴丸”的臨床試驗“貴在堅持”，一做就是21年，從Ⅰ期Ⅱ期Ⅲ期，到最近2018年年底的ORESA(試驗代碼：T89-08-ORESA)臨床試驗，完全沒有試驗結束的跡象。

在此期間，一輪又一輪的媒體報道，一場又一場的學術研討會，不斷傳遞天士力“復方丹參滴丸”在美臨床試驗的“重大喜訊”，隨之而來的是“復方丹參滴丸”在國內市場銷量的節節攀升。

中國網財經記者查詢公告發現，早在2016年12月，天士力就已經發布了《關于復方丹參滴丸美國FDA國際多中心Ⅲ期臨床試驗結果的公告》，公布了“復方丹參滴丸”Ⅲ期臨床試驗的結果，同時，國內各大主流媒體也紛紛以“復方丹參滴丸完成FDA Ⅲ期臨床試驗”為題，向全國人民發布“喜訊”，多數報道都口徑一致的稱“‘復方丹參滴丸’的安全性、有效性得到進一步驗證”。

上述報道還引用天士力董事局主席閆希軍的話稱“復方丹參滴丸經受住了世界上嚴格的臨床試驗的考驗，是全球首例完成美國FDA三期隨機、雙盲、國際多中心大規模臨床試驗的復方中藥制劑。接下來天士力將對三期臨床研究的結果進行進一步的完善，為向美國FDA遞交上市申請做準備。”

在這一輪的輿論宣傳之下，復方丹參滴丸甚至被載入了小學語文課本，稱“復方丹參滴丸有望成為我國第一例獲得FDA通過的中成藥”。

然而，上述公告發布至今又已過去兩年半時間，新藥申報仍遙遙無期。

就在不久前的2018年12月，天士力再度發布了《關于復方丹參滴丸(T89)美國FDA新藥申報進展情況》的公告，而中國網財經記者通讀上述公告發現，這一公告所表述的內容實際并不直接涉及“新藥申報”，而是天士力又向FDA申請了新一輪臨床試驗，公告主要內容是告訴大家：這一臨床試驗方案獲得了FDA批準。

在知名媒體人王志安日前發布的揭露中藥注射劑問題的社交媒體文章下，有網友評論稱“國內某上市公司10多年前就去做FDA臨床了嗎?人家拿這個做廣告，沒想真心通過(FDA新藥申報)，這樣的腦洞大開的市場策劃完勝腦白金，你知道是哪家上市公司嗎?市值300多億。”王志安回復稱“丹參滴丸。”

另一位網友發微博稱“中國有一種宣傳方式叫——在美國進行臨床試驗”，王志安則直接回復稱：“丹參滴丸，Ⅲ期時被證明完全無效，而且副作用還挺明顯。”

原天士力公司高級顧問、全歐中醫藥學會聯合會副主席、醫學博士祝國光也曾發表過一篇題為《假廣告之最：復方丹參滴丸在美國臨床試驗上的騙局》的文章，文中指出，天士力以“復方丹參滴丸在美國FDA進行臨床試驗”為名，多次在國內召開研討會，通過媒體發布消息，宣傳復方丹參滴丸“通過美國FDAⅡ期試驗”，因而安全、有效，是“欺騙股民和廣大病人”。

該文章指出，通過FDAⅡ期試驗，只能證明藥物獲得了FDA批準，可以進入Ⅲ期試驗，在Ⅲ期試驗結束，解盲、出結果之前，完全不能證明藥物“安全、有效”，“如果臨床Ⅱ期(試驗)完成能證明安全有效，那就不用做Ⅲ期(試驗)了!”

此外，針對“復方丹參滴丸上小學語文課本”事件，上海交大附屬瑞金醫院藥劑科副主任石浩強曾撰文表示，“完成了三期臨床試驗的藥物最終只有58%向FDA申請批準上市，而報批的藥物中最終也僅有85%獲得通過”。

東京大學醫科博士呂洛衿也撰文表示，僅2017年下半年，FDA同時報批在案、正在進行中的臨床三期試驗多達3993個項目，其中藥物試驗超過2000個，“復方丹參滴片也只是這兩千種藥中的一種。”

有業內人士向中國網財經記者表示，FDA臨床試驗其實并不神秘，復方丹參滴片不過是幾千種試驗藥物之一，民眾過去之所以覺得FDA臨床試驗“高大上”，只是因為“我們國家過去醫療水平落后，而歐美醫療科技水平相對發達，有一點‘盲目崇拜’的意思，現在隨著中國醫療技術的不斷進步，這種崇拜已經越來越淡了。”

中藥產品安全性存疑：多款產品遭國家藥監局要求增加“禁用”范圍、“不良反應”警示

資料顯示，天士力自1998年成立以來，一直以中藥為主業，近年來逐步發展出了以大健康產業為主線、以制藥業為中心，包括現代中藥、化學藥、生物制藥等多個業務板塊。中國網財經記者梳理發現，最近四年來，天士力中藥營收占比正在逐年減少，從2015年的占比39.36%逐步減少至2018年的29.79%。

其中，天士力的獨家產品復方丹參滴丸在2018年出現了近四年來的首次產銷量雙下滑，數據顯示，其2018年生產量1.44億盒，同比減少0.63%;銷售量1.38億盒，同比減少6.1%。

天士力的另一款重要產品“養血清腦顆粒”的銷售量也已連續四年下滑，歷年年報顯示，2015年2018年，該產品銷售量分別為2352.63萬盒、2338.41萬盒、2314.31萬盒、2174.44萬盒，連續四年同比下滑分別2.95%、0.6%、1.03%和6.04%。

此外，國家藥監局還特別發公告，要求“養血清腦顆粒”增加“禁用”人群范圍限制——2019年1月，國家藥監局要求“養血清腦顆粒”修訂非處方藥說明書，新增“孕婦、肝功能失代償患者”兩類人為“禁用”人群，而原說明書中，這兩類人為“醫師指導下服用”人群。

另一款獨家產品中藥注射劑類“注射用益氣復脈”產銷量也出現了滑坡：2018年年報顯示，該產品生產量1298.25萬支，同比減少5.47%;銷售量1244.94萬支，同比減少10.96%。實際上，該產品不僅在2018年出現產銷量下滑，在2016年和2017年同樣如此，當年實現生產量分別為1426.37萬支、1373.45萬支，同比減少13.75%和3.71%;銷售量分別為1412.79萬支、1398.24萬支，同比減少12.6%和1.03%。

除了產銷量下滑外，“注射用益氣復脈”也被國家藥監局要求修訂產品說明書，增加了大量“不良反應”、“禁忌”、“注意事項”等警示內容(參見下圖)。

2018年7月，國家藥監局發布了《關于修訂清開靈注射劑和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說明書的公告》，決定對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說明書增加警示語，并對“不良反應”、“禁忌”和“注意事項”進行修訂。《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說明書修訂要求》明確指出，對本品或含有紅參、麥冬、五味子制劑及成份中所列輔料過敏或有嚴重不良反應病史者禁用。

而距國家藥監局公告發布已過去近1年，天士力官網產品中心欄目下“注射用益氣復脈”的說明書，仍未按國家藥監局公告的要求，標識“不良反應”、“禁忌”和“注意事項”。

來源：天士力官網

此外，天士力子公司生產、銷售的中藥頻繁“上質量黑榜”。今年4月，中國網財經記者曾采寫了一篇題為《天士力子公司多次生產不合規藥品遭通報 曾兩年涉3起生產銷售劣藥事件》的報道，對天士力生產、銷售劣藥事件進行了梳理。

據上述報道，從2017年9月到2018年2月，短短5個月內，天士力控股子公司甘肅中天藥業有限責任公司三次因生產、銷售劣藥“柴胡”、“燙水蛭”、“海金沙”、“白鮮皮”、“紅景天”、“山豆根”、“蒲黃”、“綿馬貫眾”，受到地方藥監局的查處。

拿下天津首張直銷牌照 子公司金士力“涉嫌傳銷”投訴纏身

公開資料顯示，金士力佳友(天津)有限公司注冊成立于2003年，是天士力集團旗下的控股子公司——天士力集團和韓國佳友投資對其各持股51%和49%。

作為全國第十家、天津第一家拿到商務部直銷牌照的企業，金士力佳友(天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士力)是天士力集團“大健康”業務的重要版塊，也是集團重要的“現金奶牛”。

然而隨著去年12月，“丁香醫生”發布《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一文，直指天津直銷企業權健公司部分產品騙人騙財，其行為涉嫌傳銷后，整個直銷行業形勢巨變，首當其沖的，就是權健公司總部所在地天津市的8家直銷企業。

2019年1月2日，天津市權健事件聯合調查組發布消息，公安機關已對權健公司在經營活動中涉嫌傳銷犯罪和涉嫌虛假廣告犯罪，進行立案偵查。同時，天津市多部門發起為期3個月的打擊、清理整頓保健品亂象專項整治行動。

事實上，在《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一文發布后，輿論迅速發酵，民眾長期以來對部分直銷企業的違法違規行為的“惡感”集中爆發。同時，在中國傳銷版圖上，天津也被許多人認為是北派傳銷的重災區之一，2017年求職大學生李文星誤入傳銷組織致死案件，正是發生在天津。

而據中國網財經記者統計，天津金士力被投訴“涉嫌傳銷”，僅受到媒體關注和報道的案例就多達數十起。

如2018年上半年，天津市北辰區市場和質量監督局曾接到幾十起投訴，稱金士力公司以“多層次計酬”的方式騙取投資人投資門店，最后修改方案拒絕返款，總共涉及金額數千萬元。

又如2019年3月，在“權健事件”爆發之后，江蘇徐州部分投資人赴天津北辰市場監督管理局現場投訴，實名舉報金士力“利用傳銷手段于2014年12月引誘我們借高利貸，以代理天津‘金士力’產品、發展會員為目的”，騙取錢財。

據媒體報道，金士力在營銷過程中，“采用雙軌制、團隊計酬的獎金制度開展直銷業務，發展人員，涉嫌傳銷”：金士力曾以“天士力大健康創客”為名，發展會員——“消費達13800元，即成為‘大健康創客’，通過系統培訓學習健康管理知識和新營銷技能，再去分享和傳播傳播大健康，就可以建立一個倍增的大健康產品消費服務網絡，從而獲得倍增的回報。”

上述報道還引用了一位“天士力大健康創客”的成功案例：自2012年12月25日加盟天士力大健康事業，從零開始，每人消費18000元成為鉆卡會員，并組成“心訓團隊”開始傳播大健康，在精心經營之下，團隊營業額在第二年即倍增到八千萬。據此計算，這位“天士力大健康創客”一年時間發展了約4400位會員，而這一項目特征也與“繳入門費、拉人頭、團隊計酬”的傳銷特征極為吻合。

而就在“權健事件”爆發后，還有多名自稱“金士力佳友受害人”的投資者向媒體舉報金士力涉嫌傳銷的事實。

據華夏時報報道，2015年3月，內蒙古尹先生被朋友介紹到金士力天津總部考察，被講解員口中的致富故事感染，考察次日他便買了1.8萬元的產品成為鉆卡會員,同年5月26日，他又向公司交付35萬元加盟了“大健康家園”養生茶吧項目。

據尹先生提供的錄音資料，宣講人員介紹的“茶吧項目”，有諸多特征與傳銷中常見的發展下線、多層計酬模式相符。據宣講人員表示，每位茶吧加盟者都有資格自營一個下屬社區店、發展兩個眾籌社區店，眾籌社區店加盟門檻為15萬元。

“兩個眾籌社區店出來了，成本是不是就回籠了?”錄音里的宣講者語調激昂。根據這一模式的規劃，茶吧、社區店、網上商城等主體將構成一個銷售健康產品、提供健康服務、覆蓋線上線下的多層級體系，位于體系上層的茶吧加盟商將享有“無限的收益”。

在加入金士力之后，公司不斷推出新項目。比如2015年12月初推出了“星火創業共享計劃”，后來又推出“創客計劃”、“創客中心計劃”，在尹先生看來，這些不斷推陳出新的項目，都指向一個目的，即引導金士力會員重復消費、購買產品，或發展下線，進行大額投資。

例如，按照“星火創業共享計劃”的激勵規則，級別為金卡或鉆卡且個人零售額達7000PV(約9000元)的會員，可參與該計劃成為“創業者”，如能成功推薦其他符合條件的“創業者”，即可于加入該計劃次周起，按照一定比例參與分配公司整體零售業績，推薦人數越多、“小區”內的零售額越高，則參與分配比例越高。

“這個錢分多久?分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在尹先生提供的一份招商會錄音文件中，介紹星火計劃的工作人員這樣說道，并強調該計劃“零風險”。

按傳銷的定義，上述“星火創業共享計劃”激勵規則中，個人零售額達7000PV(約9000元)這一部分，可以視作“繳入門費”;成功推薦其他符合條件的“創業者”，可以視作“拉人頭”;按照一定比例，參與分配公司整體零售業績，推薦人數越多、“小區”內的零售額越高、參與分配比例越高，這部分可以視作“團隊計酬”。

據公開信息顯示，2017年8月，金士力還曾因“涉嫌傳銷”遭湖北省荊門市工商局東寶分局查處，金士力佳友(天津)有限公司、天津天士力健康管理有限公司及其余17名自然人的涉案金融賬戶被該區法院裁定予以凍結。

商務部直銷行業管理網站顯示，金士力佳友(天津)有限公司于2006年10月16日獲持《直銷經營許可證》，備案直銷產品包括保健食品、化妝品兩個類別，共有29種，在冊直銷培訓員共計15人。據直銷道道網數據，2017年金士力佳友直銷業績為8.2億，位列直銷行業第30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