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專題|7天實探58、趕集：虛假租房信息泛濫，是誰的利益合謀

作者：呂倩 ▪ 彭海斌

虛假信息泛濫，已成租房市場頑疾。

3月5日至11日的7天里，第一財經記者在58同城、趕集網、房天下等資訊平臺查詢租房信息，并實地走訪發現，網站房源信息與實際情況往往天差地別。

盡管發布房源的為各家房產中介平臺以及手中握有多處房源的房東，但58同城、趕集網以及房天下等租房信息平臺顯然在信息核實方面有所缺失。

一位要求匿名的業內人士認為，在租房這一交易鏈條中，發布假房源的經紀人從中獲得信息與用戶，而平臺獲得點擊流量，“各方形成了一個利益的合謀”。而大量的消費者，則在虛實難辨的信息中耗費了時間，為中介和平臺貢獻了流量。

網頁圖片與真實房源對比

誰拋下魚餌

在58同城或者趕集網等租房信息平臺，那些看上去極具性價比的房源，可能只是“魚餌”。

記者在一家租房平臺個人房源中搜索“朝陽公園”“不限價格”，搜索結果有多個附近小區精裝修、租價卻僅為1000元至2000元的房源。記者選擇了一個公園大道、三居室精裝主臥2200元的房源打電話過去，對方先是表示圖片與價格都是準確的，在追問下又稱2200元的是次臥，精裝修的圖片不準確，讓記者添加對方微信再發圖片過來。不過，在記者將對方加為微信好友后，該房東發來的房源圖片從精裝20平米、配有家具的大主臥變成了僅有一張鐵架床、一張小桌子、不足10平方的小臥室。

記者看到，在另一個相鄰小區，一間精裝主臥甚至直接標價僅為1001元。但是，接聽電話的房東表示該房源已經不在了，可以添加微信再發些其他房源讓記者挑選。

長期以來，信息中介平臺上的虛假信息已經令許多消費者深受其苦。

一位消費者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自己踩過多次假房源的“坑”，圖片看起來房間精致，實地過去查看時對方變臉稱發布的房源已經不在，實際的房源裝修普通、價格更高。這位消費者甚至總結出經驗“那些看起來精致的精修房間圖、價格卻遠低于正常市場價的，大部分是虛假信息。看起來普普通通、更具生活氣息、價格貼近市場價的，真實的概率更高一些。”

這些虛構的房源信息是房產中介獲取消費者聯系方式的“魚餌”，目的往往是向后者兜售價格更高，而質量更差的房源。

在58與趕集等租房資訊平臺頁面，租房房源主要分為“個人房源”與“經紀人房源”兩大類，后者是明確的房產中介公司房源。但這可能并不是真實的。除了在租房平臺通過發布假房源吸引客流的中介平臺外，房東與二房東也是平臺虛假房源信息的主要發布者。

第一財經記者致電并實地到訪個人房源過程中，多次發生實際房源不存在、被另外介紹至其他房源，以及所謂個人房源其實仍是中介公司員工的案例。

截至發稿，58同城與趕集網尚未回復記者的采訪請求。

利益的合謀

誰該為這些虛假的信息負責？

針對租房信息真實性的質疑，一位負責接待的中介機構員工對第一財經記者辯稱，“這也不算虛假信息，確實是原來的房源沒了，才領你去另外的房源，看看是否滿足你的需求。”

另外一位中介員工則表示，所謂的平臺“虛假信息”本質就是為了商家跟平臺方的“雙贏”。這一從業者的表態與浙江曉德律師事務所主任陳文明的看法不謀而合。

陳文明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采訪時表示，58同城、房天下這些房產中介網站存在虛假房源信息問題，而它們與中介存在利益關系，即中介在其平臺上購買發布渠道。而在這中間，發布信息的真偽卻顯得無足輕重，平臺對房源的審核也十分松懈，這逐漸成為行業內常用的吸引客戶上門的一種手段。

一位不愿具名的房產行業研究院創始人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信息平臺的商業模式本身就是立足于房源，背后是多家委托制度——一個業主委托多個經經人，每個經紀人沒有動力與激勵措施將業主的真實報價、房子地址、真實圖片呈現出來，同時每個經紀人又需要通過房源獲客，信息平臺就在這個環境下產生。

房產中介是充分競爭的行業，爭搶房源也是中介機構的重要工作。一家機構發布出真實房源信息，很有可能被其他中介平臺盯上，通過價格戰、服務戰甚至不正當手段將房源搶過來，這更打消了中介機構發布真實房源信息的積極性。

究其根本，上述房產行業研究院創始人認為，資訊平臺虛假信息存在的原因在于底層制度上的缺陷。發布假房源的經紀人從中獲得信息與用戶，而平臺獲得點擊流量，“于是便在極不正常條件下，各方形成了一個利益的合謀。”

一位要求匿名的地產市場機構分析師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資訊平臺虛假信息問題在于平臺需要流量、但卻不具備甄別信息真假的能力與動力。這種持續多年的亂象必然會對行業造成影響，干擾市場正常的運營。

誰來監管

假房源不僅浪費購房者的時間精力，也給中介行業的健康發展帶來困擾。陳文明稱，事實上，多年來二手房市場的虛假房源現象并未減少，反而泛濫成災，嚴重程度甚至已經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2019年12月，住建部、發改委等6部門聯合印發《關于整頓規范住房租賃市場秩序的意見》，要求已備案的房地產經紀機構和已開業報告的住房租賃企業及從業人員對外發布房源信息時，應包含房源位置、用途、面積、圖片、價格等內容。

2020年11月16日，上海市房地產交易中心下發了《關于進一步規范存量房房源核驗及信息發布工作的通知》，要求房地產經紀機構對掛牌房源進行核驗，并按規范發布信息。對于發布虛假房源、房價等違規行為中介，將進行懲處。

雖然《意見》出臺一年多，但虛假信息問題仍舊存在，陳文明認為《關于整頓規范住房租賃市場秩序的意見》的貫徹和落實需要各級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門發揮好牽頭單位作用，協調發展改革、公安、市場、金融、網信等多部門合作，涉及多部門的聯合行動。《意見》還要求，直轄市、省會城市、計劃單列市以及其他租賃需求旺盛的城市應當于2020年底前建設完成住房租賃管理服務平臺，各種政策的落實和服務平臺的建設都需要時間。

除了房地產中介機構，58同城或者趕集網這類信息平臺如何監管？

陳文明認為，目前房產中介第三方發布平臺監管存在缺失，房地產中介公司由房產部門進行監管，但信息發布網站則不在房產部門監管范圍之內，而負責互聯網廣告的工商部門也僅對廣告發布者有管理查處辦法。根據《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中介在網上發布不實信息，應由屬地工商部門對廣告發布者行為進行查處，對于發布平臺的管理查處應該按照未盡到監管或者審核的義務進行登記。

要想解決虛假租房信息問題，上述房產行業研究院創始人表示，獨家委托方式也許是一條可嘗試的路徑。

所謂“獨家委托”模式即每個業主只委托一位經紀人去完成他的房源掛牌與交易，經紀人賣掉房子便可以獲得傭金。這保證了經紀人的權益，經紀人也就有動力發布真實房源促成交易，同時吸引更多房主進行合作，這才是合理的交易方案。

“如果不解決獨家委托的問題，僅僅靠信息平臺本身是沒有能力解決的，也不是簡單的規范化問題。”該人士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