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清和社長
【資料圖】
印鈔機的轟鳴聲:
1月份,廣義貨幣(M2)余額273.81萬億元,同比增長12.6%,增速分別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0.8個和2.8個百分點;社會融資規模增量為5.98萬億元,同比少增1959億元,依然超市場預期;人民幣貸款增加4.9萬億元,同比多增9227億元,刷新單月最高紀錄。
貨幣大增、社融開門紅、貸款創紀錄,意味著房價反彈、股票上漲、經濟復蘇?還是意味著購買力進一步被削弱、債務進一步攀升?
本文從社融為切入口分析貨幣和財政政策能否刺激經濟增長。
本文邏輯
一、貨幣的錢都去哪兒了?
二、財政的錢都去哪兒了?
三、市場的錢都去哪兒了?
01
結構性量化寬松期
貨幣的錢都去哪兒了?
通常,一季度是融資旺季。但即便把季節性因素考慮進去,1月M2增速、社融增量和信貸增量還是超市場預期。
數據出來后,市場驚嘆和疑惑:家庭排隊提前還貸,企業老板按兵不動,誰在拼命借錢?按這個印鈔速度,今年M2破300萬億元沒壓力,錢將流向哪里?
我們看社融結構就知道誰在大舉借債。對實體經濟發放的人民幣貸款增加4.93萬億元,同比多增7308億元,環比多增3.39萬億,占社融增量的82%。表外融資回暖但增量有限,企業債券融資依然低迷,政府債券融資還沒完全發力。
緊跟信貸這條主線。根據央行“金融統計數據報告”口徑,1月份貸款增加4.9萬億元,同比多增9227億元。分部門看,住戶貸款增加2572億元,企(事)業單位貸款增加4.68萬億元。
可見,主要是企事業單位在借錢,信貸規模占信貸總量的95%。其中,短期貸款增加1.51萬億元,同比多增了5000億元,中長期貸款增加3.5萬億元,同比多增了1.4萬億元。企業借這么多中長期債干什么?
從市場反應來看,似乎沒有發現私人企業大規模借錢投資。其實,主要是央企、國企借錢投資基礎設施和制造業。
春節后,全國各地火力全開“拼經濟”,河南、湖北、廣東等17省份部署“開門紅”工作,27個省份部署項目建設工作,重大項目密集上馬、開工。據Mysteel不完全統計,2023年1月,全國各地共開工11635個項目,環比增長189.5%;總投資額約93819.2億元,環比增長243.7%,同比增長93.0%。
建筑指數反映基建處于擴張狀態:建筑業商務活動指數為56.4%,比上月上升2.0個百分點;建筑業新訂單指數為57.4%,比上月上升8.6個百分點;建筑業銷售價格指數為52.8%,比上月上升2.8個百分點;建筑業業務活動預期指數為68.2%,比上月上升6.7個百分點。
同時,制造業PMI尤其是大型制造業PMI反映了制造業回暖。1月制造業PMI錄得 50.1%,為三個月來重回擴張區間,其中大型企業PMI甚至上升到52.3%。
由于1月份專項債沒有完全發力,政府債券凈融資增長不多,資金多數來自央行結構性貨幣工具提供的貸款。
去年,央行結構性貨幣工具余額還有6.44萬億。其中,抵押補充貸款3.15萬億,專門用于棚戶區改造、地下管廊、重點水利工程等;支農再貸款6004億,涉農領域;碳減排支持工具3097億,專門用于清潔能源、節能減排、碳減排技術;科技創新再貸款2000億,專門用于科技創新企業;設備更新改造專項再貸款809億,專門用于制造業、社會服務領域。另外,政策性銀行還提供了2000億保交樓專項借款。
概括起來,1月份社融主要是央行的結構性貨幣工具為央企、國企提供專門的貸款,用于投資基礎設施和制造業。因此,市場感受不到私人企業的大規模融資。
相反,1月份的社融顯示,私人融資延續低迷態勢。住戶短期貸款增加341億元,同比少增了665億元,反映消費信貸不振和消費信心不足,尤其是汽車消費;中長期貸款增加2231億元,同比少增了5196億元,反映房地產投資依然萎靡。
企業債券凈融資1486億元,同比少4352億元,債市雖然環比上有改善,但整體上沒能從去年11月份破凈潮中走出來,房地產企業債券融資進展緩慢。非金融企業境內股票融資964億元,同比少475億元。股權融資市場的融資能力不足,房地產融資“第三支箭”還沒射出。
社融開門紅,信貸創紀錄,但并不意味著市場投資信心恢復、經濟將快速復蘇。拆開來看,社融還反映了一些結構性問題:
一是貨幣供應旺盛,但社融需求相對不足,資金空轉現象加劇。
1月份社融開門紅建立在強勁的貨幣增量基礎上。廣義貨幣(M2)同比增長升至12.6%,而社融存量增速降至9.4%,M2增速-社融存量增速擴大到3.2%。實際上,去年4月份M2增速開始超過社融存量增速,并持續擴大。這說明一邊廣開貨幣閘門,另一邊融資需求跟不上,很多資金在銀行內部空轉。
二是公共融資火爆,但私人融資依然低迷,公共投資乘數效應下降。
信貸市場的“冰火兩重天”說明社融存在結構性問題。從去年開始,公共融資占比持續上升,而私人融資占比持續下降。由40384億專項債、7400億元政策性開發性金融工具、8000億基礎設施貸款、結構性工具提供數萬億專項再貸款組成的“天量”公共融資,并未撬動私人融資的增長,導致公共投資乘數效應下降,債務負擔和債務風險增加。
數據顯示,2022年國有控股投資(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速從2021年2.9%上升到10.1%,民間投資從7%下降到0.9%。
三是貨幣富余部門通脹,但貨幣匱乏部門通縮,經濟結構性問題突出。
貨幣超發是否引發通脹?弗里德曼毫無疑問掌握了真理,海量貨幣只要流入市場定然引發通脹。由于經濟的結構性、貨幣注入方式和貨幣傳導機制不暢,通脹呈現結構性特點。簡單來說,貨幣流向哪里,哪里就通脹;在貨幣大潮中,貨幣匱乏的部門甚至出現通縮。
從2001年到2006年,美聯儲通過降息提供貨幣,貨幣流向房地產和金融市場,后者大通脹,并以次貸危機收場;從2009年到2016年,美聯儲以量化寬松的方式直接向金融市場注入貨幣,基礎貨幣大增促進股債市場通脹,最終在新冠疫情大流行初期爆發股災;從2020年到2021年,美聯儲以直接購債的方式將貨幣注入聯邦財政部,支持后者為家庭部門發放2萬多億美元補貼,結果消費市場爆發大通脹。
從2008年開始,全球主要國家央行均加強了公開市場操作,創造了一系列結構性貨幣工具來調節貨幣發放。金融危機后,中國推出4萬億救市資金,地方擴張融資平臺大舉城投債,基建開足馬力,上游市場通脹,原材料價格大漲;2012年開始,信用收緊,資金不足,鋼鐵、水泥等原材料庫存居高不下、價格大跌;2014年開始,央行特設抵押補充貸款(PSL)工具為棚改貨幣化提供數萬億資金,全國房地產迅速擴張,爆發通脹。2022年,央行啟用結構性貨幣工具、政策性開發性金融工具和債券融資工具,分別以信貸和向商業銀行購債的方式將貨幣注入基建和制造業。今年,結構性和政策性工具將更大力度地支持基建,消化上游原材料庫存。
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是,那些貨幣匱乏部門,如家庭部門、中小私人企業。他們貸款難,貸款貴、付息成本高。結構性和政策性工具的貸款利率一般只有3%多一點,低于企業平均貸款利率4.1%,遠低于中小企業平均貸款利率、個人住房貸款利率尤其是存量房貸款利率。
貨幣富余部門在通脹,而貨幣匱乏部門在通縮,里面藏著一把財富剪刀。
02
中國瓦格納加速期
財政的錢都去哪兒了?
在中國,貨幣政策很大程度上支持財政政策,政府債券融資工具、結構性和政策性工具促使央行貨幣政策愈加“準財政化”。財政口發出需求,貨幣口提供資金保障。與美聯儲相比,中國央行更少采用公開市場操作,更多使用信用擴張、利率政策來滿足財政口的資金需求。
銀行口的資金通過債券市場、融資平臺、土地拍賣和稅收系統進入財政口后,財政的錢去哪兒?可以從三個指標來看財政支出:
一是公共福利支出:福利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約為35%,而世行統計數據顯示,德國福利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為82.5%、西班牙80%、日本68.9%、美國65.5%、韓國64.1%,新興國家的俄羅斯67.7%、南非58.9%、印尼56.5%。
2022年教育、衛生健康、社保和就業的公共支出占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37.7%,其中防疫需求推動健康支出22542億元,比上年增長17.8%。
二是公共投資支出:公共投資占社會投資的比重約為36%,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計數據顯示,德國公共投資占社會投資的比重為10.9%、意大利13.5%、韓國15.4%、英國15.6%、法國16.2%、美國17.2%,新興國家的巴西18.2%、印度22.3%。(注意,這個指標是占社會投資的比重而不是占政府支出的比重)。
2022年,政府性基金預算支出(主要用于公共投資)11.05萬億,加上農林水、交通運輸、節能環保、文化旅游體育四項共計支出4.37萬億,二者合計占廣義財政支出(一般公共預算支出+政府性基金預算支出)的比重為41%。全年,固定資產投資57.21萬億元,其中國有投資占比為45%。可見,公共投資和國有企業投資的比重還在擴大。
三、公共薪酬支出:公共薪酬支出占政府支出的比重30%-38%(估計),而世行統計數據顯示,德國公共薪酬支出占政府支出的比重為5.8%,日本5.9%,美國9.4%,韓國10.1%,法國18.2%,印度9%,俄羅斯14.4%,印尼15.5%。
由于各級財政部門未公布公共財政所承擔的工資支出,公共薪酬總額和占比缺乏明確數據。只能根據政府、黨群、事業編、國企等體制人數來推算。其中,出入比較大的是事業編和國企人員。具有盈利能力的事業單位和國企,工資不從政府口出,虧損的由政府補貼。事業單位和國企因具有壟斷性質,即便盈利所得支付工資,本質上也是公共財政(納稅人的錢)支付工資,但不納入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支出中。
與全球其它國家相比,中國財政支出存在一個明顯的特點:重投資、弱福利。從趨勢演變的角度來看,近年公共投資比重在增加,但公共福利的支出壓力也在增加。
一方面大基建時代正在遠去,基礎設施逐漸趨于飽和,公共投資收益率越來越低,政府債務規模和債務風險越來越大。
我在課程《日本經濟簡史》指出,日本在五六十年代的經濟增長可以概括為強投資、強出口,經濟高度依賴于基建和制造業投資拉動。這是亞洲新興經濟體增長奇跡的早期路徑,跟過去中國的模式很接近。強投資受很多因素驅動,包括轉型國家的基礎設施落后,大量勞動力和廉價土地吸引歐美技術和資本轉移投資出口制造業,而出口制造業需要大規模的基礎設施投資,同時,出口實現大規模創匯后,又在相對強政府主導的財政、貨幣、金融、產業和土地政策下反復投資基礎設施和制造業。
這種模式后面遇到的挑戰,也是當前中國經濟面臨的一些問題,主要是投資收益率下降和政府債務攀升。
數據顯示,2022年,國有控股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速上升至10.1%,但是國有控股企業增加值同比增速下降到3%,國有企業利潤同比下降5.1%。 國有投資快速增加,產出增速卻下降,利潤甚至出現萎縮。即便剔除疫情因素,最近十年,以基建投資為主的上市公司財報顯示,基建投資的回報率在持續下降。
債務方面,2022年全國發行再融資債券26110億元,占全年債券融資總額的35%。全年地方政府債券到期償還本金27758億元,其中發行再融資債券償還本金23910億元,占比達到86%。再融資債券融資大量用于償債,說明存在明顯的“以債養債”傾向。
同時,付息成本持續增加。全年債務付息支出11358億元,比上年增長8.7%,增速僅次于衛生健康項目位列第二。當然,這還沒加上地方數十萬億的城投債,貴州等部分地區已出現城投債重組的案例。
另一方面老齡化時代加速到來,中國“人達峰”后,生育率滑坡,勞動人口下降,退休人口增加,養老金和醫療開支將持續增加,公共福利兌現壓力持續增大。
當下,依靠公共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模式難以為繼,而公共福利的開支又將大增。中國需要大刀闊斧地改革當前的財政支出結構,將財政支出口徑從投資基建全面轉向普通家庭福利。
德國經濟學家阿道夫·瓦格納(Adolph Wagner)發現,隨著經濟發展和人均收入增加,人們對公共用品的需求不斷增加,政府開支也將持續擴大。這一過程被稱為“政府活動擴張法則”,又稱“瓦格納法則”。這位反對自由主義的財稅學家主張借助財政力量建設公共事業,其代表的社會政策學派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德國的福利制度建設。
根據各國歷史綜合經驗,當人均GDP在1500-15000美元時,國家正處于工業化時期,公共用品建設主要是鐵路、港口、道路等基礎設施;當人均GDP在10000-25000美元時,國家基本完成了工業化,公共用品建設轉向教育、住房、醫療、養老等公共福利。而且,伴隨著老齡化,公共福利需求將大幅度增加,支出增速將超過經濟增速,政府財政壓力大增。當人均GDP步入10000美元時,公共福利需求和開支將加速增長。這一過程被稱為“瓦格納加速期”。
美國在1978年人均GDP超過10000美元,德國是1979年,日本是1981年,韓國是1994年。1979年,德國進入“瓦格納加速期”時,已進入深度老齡化、低生育階段(65歲老人占比15.6%、總和生育率跌至1.38),養老支出大增,并在“兩德”合并后兩次改革養老金。日本在1981年進入“瓦格納加速期”后,加速深度老齡化,65歲老人占比從9.55%快速上升到1994年的14.44%,總和生育率從1.74下降到2005年的1.26。2000年之后,德國和日本的財政全面轉為福利型財政。
2019年中國人均GDP突破1萬美元,開始進入“瓦格納加速期”;2022年人均GDP為1.27萬美元,同時老齡化提速,生育率滑坡,人口開始進入負增長,養老、醫療等福利需求將持續快速增加。
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老齡化速度更快。從深度老齡化到超老齡化,德國持續了36年,日本用了12年,中國預計只需9年。預計到2050年,中國的老年人口將突破4億,占總人口30%以上。
所以,中國正進入“瓦格納加速期”,需將財政支出方向從公共投資全面轉向公共福利,將公共投資占比快速降低到20%以下,將公共福利支出占比逐步提升至50%以上,全面增加普通家庭的社保、醫療、住房、生育、教育等公共福利。
03
資產負債表修復期
市場的錢都去哪兒了?
拆開看1月份的社融發現,似乎只有政府和國企在大舉借錢投資基建,而私人企業按兵不動,家庭部門反而在收縮資產負債表,少貸款、降杠桿、忙存錢、避風險,投資信心不足,設法提前還貸。
今年1月份居民貸款少增5858億元,住戶存款大增6.2萬億。市場上的錢似乎都存起來了。最近幾個月,住戶存款大增,讓很多人驚嘆:有些人真有錢。確實,北京人均住戶存款達到26.78萬元,上海21.16萬元。當然,大部分京滬家庭被平均了。
但是,有些錢可能不是真正的“錢”,而是負債。一個完整的資產負債表,看資產的同時,還需要看負債。
打開中國居民資產負債表。資產端,根據央行2019年的調查,中國城鎮家庭資產配置比例最高的是房地產,占比為66%(有些調查為70%),現金和存款占比8%,理財、資管產品、信托占比5.4%,股票、基金和保險合計占比只有3.3%。另外,廠房設備占比6.1%,汽車資產占比5.2%。可見,中國家庭最大的資產不是存款,而是房產。
負債端,中國城鎮家庭最大的負債是房貸,占比高達76%,而消費等其他用途的銀行貸款占比為21%。
將資產和負債結合起來,房產是中國家庭最大的資產,房貸是中國家庭最大的負債。主要看資產負債率和債務收入比。不過,對高收入家庭來說,房產是投資品,可借助杠桿撬動的投資品。對于普通中產來說,房產是受限制而虛幻的資產和昂貴的消費品,負債是剛性而真實的負債(不否定債務和按揭購房)。
一個普通中產家庭購買了一套房,按市價估值擁有300萬資產,同時背負200萬房貸負債,加上20年期的利息,本息合計約370萬(未來持續支付)。那么,這個家庭的凈資產是多少?避免淪為負資產的唯一辦法就是期待房價上漲,但當房價上漲時,通常也不會出售變現。當經濟下滑,房價下跌,資產縮水,利率卻沒有下跌(存量房貸一年調整一次),家庭如果收入下降,償債負擔增加,可能會節省消費、增加儲蓄以支撐高息的房貸和漫長的供養,或者借助中介機構贖樓再貸降低利率和償債壓力。所以,住戶存款大規模增加和“提前還貸潮”說明居民投資信心不足,出現家庭資產負債表衰退現象。
其實,中國家庭從2018年就開始降低加杠桿的速度,貸款增速從20%持續下滑到如今的5.4%,貸款規模從超過萬億削減到2500億。居民存款從2019年開始持續快速增加,去年同比增速達17.3%,住戶存款增加17.84萬億元,刷新歷史紀錄。
居民忙存錢,國企忙貸款,一個縮表,一個擴表,結果會怎樣?
家庭部門主導的下游消費市場通縮,國企部門主導的上游投資市場通脹。由于下游缺乏購買力消化上游投資帶來的龐大產能,上游投資將面臨產能過剩危機,大量基礎設施閑置、原材料庫存走高和價格大跌,公共投資收益率下跌、政府負債率攀升,貧富分化進一步擴大。
居民忙存錢,國企忙貸款,這條南轅北轍的道路,怎么才能走通?
有人建議居民不要存錢,刺激家庭消費,鼓勵家庭買房。居民投資幾乎和房地產投資劃為等號,居民不投資房地產,私人投資沒法翻身。難道折騰來折騰去最后又要回到喝房地產“春藥”的老路上嗎?
有人建議政府還要繼續大規模借債投資才能提振經濟。最近,趙燕菁教授撰文《債務是重啟經濟的關鍵》,認為可以通過債務展期三年、銀行剝離不良資產等方式釋放銀行債務擴張能力,用債務擴張來拉動消費、拯救房地產和重啟經濟。
西京研究院創始院長趙建撰寫多篇文章反駁“債務重啟經濟論”,指出“中國不能再吸食債務鴉片,要重新激活市場經濟和民營企業”。
于是,經濟學家們關于債務能否重啟經濟的問題展開爭論(“兩趙之爭”)。中銀國際證券首席經濟學家徐高發文質疑趙建將債務比做“鴉片”的觀點,反對“妖魔化”債務,認為中國基建投資要算大賬,考慮社會效應。
當下,經濟復蘇時期,“兩趙之爭”還是有價值的。趙燕菁教授的“債務重啟經濟論”過度崇拜債務,對債務本質缺乏探討和對當前中國債務實際缺乏考察。這引來趙建的激烈反駁,而徐高誤以為趙建一棍子打死債務。其實,趙建文章并未否定債務。相反,他透過了債務的本質看到了信用,“債務超出信用和資產的約束,就會成為一種‘鴉片’”。趙建真正否定的是“債務重啟經濟論”和財政赤字貨幣化。
所以,問題的關鍵并不在債務本身,而是當下政府是否應該大規模擴張債務來重啟經濟。這是一個非常具體的問題,需要認真考察、評估和算賬。
徐高的觀點是應該從算“大賬”的角度來評估中國政府的債務擴張和公共投資,他認為“地方政府可以通過賣地來變現政府投資項目帶來的社會效益”。
其實,公共用品的網絡效益(外部性)本身隱含了社會效益,這個觀點是沒問題的。但是,公共投資的社會效益同樣需要“算賬”。這個賬怎么算?其實還是算“小賬”,現代政府是一個半市場化的“企業”,是公共用品的供應方。公共用品是產品,稅收是收入,稅率是價格,納稅人是買方。政府借債投資一個產業園區和幾條道路,如果引來大量企業入駐,定然帶來社會效益,一定會反映在最后的財政和稅收(包括土地財政)上;如果沒有企業跟進,沒有社會效益,最后反映在財政上是顆粒無收、赤字飆升。
所以,不能以社會效益為大旗而盲目投資,無效、低效投資不會帶來社會效益,反而帶來“社會浪費”。如今地方政府主要借專項債和城投債,大部分項目是營利性項目,一些項目如高速、機場等收費比市價還高,但最終還是虧損的。這不僅沒有帶來社會效益,還帶來多重社會負擔——浪費稅收、增加債務和削減財富。
在自由市場中,家庭和私人企業沒有這種煩惱。他們會根據資產、負債和利差的變化來選擇擴張或收縮資產負債表。當下,一些家庭節省消費、增加儲蓄、提前還貸,是一種資產負債表修復的行為。這就是市場的自我調節作用。盡管個人也會做出錯誤的決策,但是他有做出錯誤決策的權利。
但是,在缺乏市場化的公共債務預警機制(國有銀行信貸利率和政府債券利率不敏感)和無限責任政府機制下,債務猶如幽靈在空中游蕩不知何時降臨。
只有理解“做正確的事”,才能“正確的做事”。最后,我們要回到原點:什么是目的?什么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