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印度，多地民眾舉行反對莫迪、反對廢幣的抗議活動。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去年11月8日，印度總理莫迪突然宣布廢除流通中的500盧比及1000盧比面額紙幣，以打擊印度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偷稅和腐敗行為。這場廢鈔運動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一年，對于其影響，印度政府與反對者的觀點卻涇渭分明。

印度政府官員近日表示，廢鈔運動是印度歷史上的“分水嶺”，它幫助清理了印度經濟“毒瘤”。

印度財政部長賈特里(Arun Jaitley)周三(11月8日)在Facebook上稱，因為實施了廢鈔運動，印度對現金的依賴已經減少了近3.89萬億盧比，目前，現金占印度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接近9%，較廢鈔前的12%有所下降。他還表示，約有560萬新納稅人被納入印度的稅收系統。

廢鈔運動還促進了印度電子支付的發展。印度央行——印度儲備銀行(RBI)的數據顯示，PayTM和MobiKwik等手機錢包的交易數量已經從去年10月廢鈔前的9957萬，大幅增加至今年4月的約3.2億。

支持者還表示，廢鈔運動釋放出印度政府堅決遏制腐敗的決心，它能使印度在長期內受益。

位于新德里的國家公共金融和政策研究中心(National Institute of Public Finance and Policy)的N.R. Bhanumurthy稱，隨著納稅人和使用電子支付的人數增加，廢鈔運動將使印度經濟變得更加透明。

“建筑業等一些現金發揮主要作用的部門受到重大沖擊，但它(廢鈔運動)能幫助將非正規的交易轉為正規交易……廢鈔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它改變了(印度經濟發展的)日程，引入了輕現金經濟，增加了可得稅收，抑制了對恐怖(主義)的資助。”Bhanumurthy說。

盡管印度政府不斷強調廢鈔運動的積極影響，但反對者依然認為這是一次“草率的行動”，稱廢鈔運動導致印度從全球增長最快的經濟體跌落。

廢除印度流通中86%的貨幣直接導致該國出現近兩個月的現金短缺。數百萬印度民眾在銀行外邊排隊，甚至有人在排隊換錢時死亡。大量取款機出現無錢可取的情況，而銀行系統不發達的農村地區面臨更為尷尬的境地。

而由于基本上只依賴現金，印度數千萬個小企業受到廢鈔運動的沖擊最大。分析師稱，小企業占印度經濟總規模的40%，為印度提供了80%的就業。

位于孟買的智庫IDFC Institute經濟評論員兼分析師Praveen Chakravarty表示，印度約有1億個中小型企業，他們在印度經濟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也很容易受到突然的政策變化的影響。

“他們主要依靠現金，平均雇員少于10人，處于稅收系統之外……他們不是正規的，因為他們負擔不起正規(運營)的成本。”Chakravarty說。

除廢鈔運動外，傷害到印度小企業利益的還有莫迪政府今年實施的稅收改革。印度在今年7月啟動了稅制改革法案“商品與服務稅(GST)法”，把印度500多種復雜的地方和聯邦稅種統一到一個單一稅種中。目前，小企業正在艱難適應這一改革。

印度前總理辛格本周二表示，廢鈔令和稅收改革摧垮了印度的小企業。

就業損失可能是廢鈔運動帶來的最大成本。根據孟買智庫印度經濟監測中心(Center for Monitoring of Indian Economy)的數據，今年前四個月，廢鈔造成了約150萬個工作崗位流失。

印度經濟增長也由此前的全球最快降至三年來最低水平。印度2016年第四季度經濟同比增速高達7%，但部分由于廢鈔運動導致私有部門消費和投資疲軟，2017年第一季度印度經濟增速大幅下降至6.1%，第二季度GDP增速進一步下降至5.7%。

盡管政府指出，印度經濟在廢鈔運動之前就表現出放緩跡象，但經濟學家表示，廢鈔是印度經濟增長下滑的原因之一。

廢鈔運動的負面影響還波及到了印度的鄰國尼泊爾。據路透社報道，因未能在窗口關閉前兌換舊幣，尼泊爾數千民工手中還持有近5500萬被廢的印度盧比，而他們目前仍在等待印度政府對此作出回應。

“這會逐漸侵蝕尼泊爾人民對印度盧比的信任……印度人對舊紙幣兌換保持沉默是對尼泊爾人民的不公。”尼泊爾央行副行長Chinta Mani Shivakoti說。

廢鈔對印度來說并非新鮮事。在印度獨立前一年，英國殖民政府就曾廢除500盧比、1000盧比和10000盧比面額的紙幣，希望借此懲罰那些在二戰中積累了大量財富但卻將財富隱藏起來的印度企業。

1978年，印度政府決定廢除1000盧比、5000盧比及10000盧比面額的紙幣，旨在對抗逃稅，以及收回流通于正常經濟之外的黑錢。

本世紀前10年，伴隨著經濟繁榮發展，印度的腐敗開始泛濫。為了打擊金融腐敗，印度上一屆團結進步聯盟(UPA)政府再次提議廢鈔，但這一提議因在2012年遭到直接稅中央委員會( Central Board of Direct Taxes )的反對而擱置。

為了使廢鈔運動變得更加合理，莫迪政府不斷調整運動目標，起初稱廢鈔是為了打擊黑錢、逃稅及腐敗，隨后又指出是為了打擊假幣，然后又說廢鈔能促進數字支付的發展，以及抑制對恐怖主義的資助。

不過，印度儲備銀行今年8月公布的年報顯示，印度銀行系統共收到了15.28萬億盧比(約合2390億美元)的廢鈔，占所有被廢紙幣規模的99%，幾乎所有的廢鈔都流回印度銀行系統表明，印度政府旨在揭露和打擊非法財富的廢鈔運動并未達成目標。

本周三，印度國會反對派在該國主要城市舉行示威，抗議莫迪實施的廢鈔運動為印度社會帶來諸多不利影響。

“它毀掉了數百萬辛勤工作的印度人的生活。”印度國會副主席拉胡爾•甘地(Rahul Gandhi)發表Twitter稱。

政治因素繼續主導對莫迪政府廢鈔運動的評價。為了紀念，印度政府將11月8日命名為“反黑錢日”，而反對黨則稱之為“黑暗日”。

印度政府日前表示，廢鈔運動會在長期內奏效，但前總理辛格卻引用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的話說：“從長期看，我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