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美國線下商業業態的恢復，很多房東開始提高租金。有調查顯示46%的企業表示他們的租金高于六個月前；7%的小企業表示他們的房東計劃很快提高租金。 攝/《財經》記者金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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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編輯 | 蘇琦

日前，鮑威爾向美國人傳遞悲觀的未來時說，“沒人知道（加息）這個過程是否會導致經濟衰退，或者如果導致衰退的話會有多嚴重。”與此同時，債市指標繼續通過深度倒掛的美國國債收益率曲線發出經濟衰退風險持續上升的警告。經濟衰退到來之前，從美國近日出臺的一系列數據，到大多數美國人的日常生活都證明，美國人窮了。

總部位于華盛頓的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的專家分析了消費者價格數據和美聯儲利率，在9月23日推出報告中指出，自2021年1月20日拜登上臺以來，美國工薪階層損失了相當于人均 4200美元的收入：消費者價格上漲了12.7%，遠快于工資，這使美國工薪階層的平均年購買力損失了 3000美元。

美聯儲收緊貨幣政策，由利率上升導致的房貸、車貸和信用卡借貸成本迅速增加。美聯儲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今年5月，評估利息的信用卡賬戶的平均利率為16.65%，比年初高出兩個點。美國房貸利率連續第五周攀升，再次創出金融危機以來的最高水平。一度高漲的房產市場現在也在放緩。美國聯邦住房貸款抵押公司房地美(Freddie Mac)日前公布的貸款商調查顯示，30年期固定利率房貸的平均利率攀升至6.29%。這是該利率連續第二周超過6%，上一次該利率如此之高是在2008年10月，當時美國深陷衰退泥沼。

傳統基金會認為，這些使美國工薪階層的平均購買力每年再減少1200 美元，而美國家庭平均損失了大約7200美元。該基金會數據分析中心區域經濟研究員安東尼（EJ Antoni）指出，美國家庭的這場金融災難是總統和國會沉迷于大撒錢的直接結果，再加上美聯儲順從于政治壓力，印了太多美元。

《財經》記者日前采訪了美國不同階層的人，他們都在不同程度地感到了經濟的擠壓，其困窘程度甚至超過了2008年前后的金融危機。

美國的GDP已連續兩個季度下降，2022年第一季度下降1.6%，第二季度下降0.6%。雖然官方仍拒絕使用“衰退”的說法，但在技術上美國經濟已在衰退的邊緣。

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跌至今年以來的最低水平，美元飆升，短期國債收益率躍升。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攀升6個基點至3.77%，為2010年以來最高。道瓊斯指數在剛剛結束的交易日下跌486.27點，跌幅1.6%，至29590.41點，下破3萬點大關，創下2020年11月以來新低，這也意味著股市即將跌入熊市。標普500指數下跌64.76點，跌幅1.7%，至3693.23點。不僅標普500指數節節敗退，納斯達克綜合指數則一直引領美國主要指數走低，當天下跌198.88點，跌幅1.8%，至10867.93點。此前一天，納斯達克綜合指數今年以來已累計下跌了29%。

對于股市投資者來說，2022年是殘酷的一年。除美聯儲進入緊縮周期以外，創40年紀錄的頑固高通脹，俄烏沖突進一步發展，宏觀經濟走弱等幾個不利因素疊加在一起，將波動率推至了高位。美國股市今年夏季似乎啟動了反彈行情，走出了6月份創出的年內低點，但這波反彈很快在8月陷入停滯，當月主要股指以下跌收局，最近一輪的美股下跌被華爾街人士稱為熊市的第三波下跌，今年以來美國股市已經抹去了美國人數十萬億的財富。

為美國教師、消防員和其他公職人員管理約5 萬億美元的機構投資者在虧損，全球選股對沖基金也在市場潰敗中受到傷害。美國公共養老基金已在 2022 年報告了巨額虧損，情況可能會變得更糟。近年來炙手可熱的明星對沖基金Averill Partners今年8月在史上第一次虧了15%，現在又比8月多虧出9%。有華爾街人士對《財經》記者說，在未來某個時候，投資組合中流動性不足的部分會出現減記。這些金融巨頭和明星金融投資機構的損失展示出來的現實就是，當前的市場動蕩讓人無處可逃。

美國家庭開始被迫動用儲蓄或增加信用卡債務，來應對大幅上升的生活成本。過去一年，美國信用卡債務增加了1000億美元，增幅高達13%，創20多年來新高。弗吉尼亞人Vasly自己經營一家體育用品的小公司，他告訴《財經》記者，從業十多年來，他第一次開始用自己的儲蓄來付公司的房租，如果經濟不好轉，他可能就要被迫關門。在他租的大華府地區，出現了一批新店鋪，也有很多熟悉的店面由于種種原因關門歇業了。

前景更為晦暗。美聯儲大幅加息以抑制通脹的舉措將導致美國失業人數在明年年底前激增。

據美聯儲預測，到2023年年底，美國失業率將從目前的3.7%上升至4.4%。專家稱這一結果將增加約120萬失業人口。在失業大潮來臨前，根據 Attest的一項新研究，有一半的美國消費者在商店尋找更便宜的選擇，十個人中就有六個購買因即將過期而降價的食品。超過46%的人食用過期食品。

在美聯儲等待經濟增長放緩到足以降低通脹的程度時，相當一部分美國人已經開始節衣縮食。Helen是紐約一個白領，她告訴《財經》記者，每年她都和男朋友秋季出游，今年他們夏天已經訂好了出行計劃，但她男朋友剛剛告訴她，經濟壓力太大，過去十年的秋游傳統只好取消。像Helen這樣的放棄旅游的美國人不在少數，一些新英格蘭的賞秋葉必游地平常年份9月就預訂一空的熱門景點賓館現在甚至出現了沒有多少人問津的現象。

根據消費者洞察和數據公司Numerator的一份夏季報告，美國年收入在4萬至8萬美元的中等收入消費者，過去一年來首次取代低收入消費者，成為受食品雜貨價格上漲影響最大的群體。 如今美國的高收入群體也開始變窮了。

隨著美國人財富縮水，去飯店消費的人也在減少，圖為美國一飯店為吸引人們消費，請樂隊現場助興。攝/《財經》記者金焱

香奈兒等知名品牌大幅提價，促使一些美國的奢侈品消費者開始尋找更便宜的二手商品。 根據貝恩公司的數據，與2017年相比，2021年二手奢侈品銷售額增長了65%，而新奢侈品銷售額增長了12%。新奢侈品價格飆升也推動了二手銷售。美國二手奢侈品網站RealReal 最近任命的聯合首席執行官Rati Sahi Levesque 表示，一些消費者購買奢侈品的目的是使用一段時間，然后再次出售以收回大部分成本。

安可是美國的高凈值人群，她住在首都華盛頓周邊上風上水的富人區Bethesda，這里的價格上漲速度甚至超過了全美國的平均水平。她告訴《財經》記者，“我從來都不知道缺錢是什么滋味，哪怕是在上一個金融危機期間。錢從來都不會成為我工作生活的考慮因素，但最近這段時間我第一次感覺要拆東墻補西墻。我和我的鄰居們聊起來，她們甚至有比我還要窘迫的，這樣我意識到，富有的美國一去不復返了。